随诊手记:我们该看见什么
苗女士说,左侧肩颈处有点僵硬、酸胀。我问,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?苗女士说,没了。
左病右治,经络是少阳经,在其腕部阳池穴附近刺入一针,然后嘱其体会患处。苗女士耸耸肩,转转头,说,里面还是嘎巴嘎巴响。我一愣,肩颈里面响?苗女士说,不是那里,是项后中间那个地方。我说,你刚才说肩颈不舒服,那地方有变化吗?苗女士说,还是硬。我继续问她,跟刚才相比有没有变化?苗女士说,有一点,还是疼。项后不适,考虑太阳经及督脉循行,在其右手后溪穴附近刺入一针。然后问她,项后有变化吗?苗女士说,还是沙沙地响。随即在其列缺穴附近刺入一针,再问她感受如何。苗女士脱口而出,还是沙沙响。我忍不住提醒她说,我问的是,这个沙沙的响跟前面的响有没有不一样?苗女士说,有的。说着她又转了转脖子,然后自言自语地说,好像没声音了嘛。我又问,那肩颈呢?苗女士说,也好了很多。我问她,你平时做什么的?苗女士说,老师。我说,如果我是老师,批你这个作业,可能会给个不及格,因为你一直答非所问。苗女士有点不解地看着我。我换了个话题,你平时是不是批评学生挺多的?而且挺容易生气?苗女士说,以前是这样的,不过现在好多了。我跟苗女士说,读高中时,我数理化成绩不好,但是一直清晰地记得,老师对我有一点点鼓励和表扬,哪怕是一个貌似肯定的眼神和表情,都会在心里温暖很久。看一个学生,先不要挑他的毛病,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积极向上的一面。其实那时我比任何时候都想把数理化学好,比任何人都想考一个好学校来证明自己。就像刚才,我每次问你症状有何变化,但是你每次都没想过我的问题是什么,你关注的只是自己哪里不舒服,你看见的都是自己原来的病症。
跟苗女士说这些的时候,我心里也十分感慨。有段时间,患者在面前坐下来,我就习惯性地找其症之所在,然后根据内针法则一一对治。刚开始,我没有在意这样有何不妥,随证治之是天经地义的事。后来发现一个现象,患者出现在面前,问他这里不好、那里不好的时候,有的患者就开始紧张和不安,下意识地会追着提这样那样的问题。想起自己以前身体有啥不舒服的时候找医生,一进医院那个门,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忐忑与不安。各种各样检查结束,就眼巴巴的等着医生给个结论。医生如果说没啥大事,一口气就迅速落了下来,一个人又会神气活现。要是医生吞吞吐吐,说最好还要做个什么检查啥的,即使没什么大事,心里也满是狐疑和猜测。现在患者坐在面前,也许跟他说的只是一些中医术语,并不是所谓的病,但对于患者而言,心里未必就有原来那么淡定与从容。症与病只是患者身心不和的外在表现,“我们取穴下针的唯一目的,就是实现阴阳自和。”患者身心的基本格局才是最重要的,而不能把眼光仅仅局限于症的本身。给患者一个安神定志的氛围与环境,让患者的“神”安安稳稳地回到当下这个状态,既是黄帝内针导引的基本要义,也是医患相得的内在要求。进针之后,随即应该引导患者把注意力放在患处。但是,这个注意力不是盯着患处那些症状还在不在,而是去感受和体会症状有没有变化。“万病不离阴阳”“五术皆原一理(阴阳)”“任何一个变化都没有离开阴阳”,“一个位上的改变就连带着阴阳的改变”,而“位的不同已经有了阴阳的不同,已经具备了变化的条件”,阴阳的变化必然带来症状的变化。
刚开始给苗女士用针,她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原来的不适上,却忽视了症状变化的迹象。后来跟苗女士讲明了关系,苗女士很快感受到了阴阳变化的不同。肩颈及项后用针结束,我问苗女士还有哪里不舒服,苗女士说,这几天咽喉不好,说话有点沙哑。在其手部阳明经阳溪穴、少阴经通里穴附近各刺一针,然后让她感受患处。苗女士说,好了很多,喉咙那里凉凉的,声音好像也变亮了。不一样的看见,带来了不一样的疗效。留针结束,苗女士的不适症状已改善很多。临走,我跟苗女士说,天气已近寒露,你还穿着凉鞋,这是找病的“腔调”。遇到身体不适,第一个要找的不是医院和医生,而是看看自己哪里出问题了。“当一个病人来到我们面前,他所呈现出来的证(症)就能整体地告诉我们致病的缘(条件),我们再根据这个证去施治,这个缘就能获得改变,缘获得改变,疾病的进程也即发生改变,我们期待的痊愈也就不期而至了”。我们要看见的不仅是病在当下这个果,更要看见病如何来、病怎样治这个缘。(本文引言均摘自《黄帝内针》相关章节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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